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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张艺谋合作18次,摄影师赵小丁的招数有什么?

2025-08-18 17:01:00

(受访者提供/图)

2025年7月末,第19届FIRST青年影展落幕后,主竞赛单元终审评委、摄影师赵小丁接受了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的采访。

在入围的16部剧情长片中,评审团将“最佳艺术探索”荣誉(旨在选出主竞赛单元中摄影、美术等技术方面突出的作品)颁给了《无尽之旅》的摄影。

这部90分钟的软科幻片成本很低,导演把城市的高架桥、隧洞、楼道拍出了末世感。我问起赵小丁对《无尽之旅》的看法,他说,“软科幻电影其实是需要一些投资的,但是它(在没有足够成本的情况下)挺巧妙地把画面和影像做得很有自己的特点。”赵小丁认为,影视作品最终是靠影像、靠视觉元素的组合来讲述故事。

近两年,赵小丁还担任过金熊猫奖电影单元评委、上影节迷你电影单元评委。“新人初出茅庐的时候,就一定要有棱角。”他说。在赵小丁的摄影团队中,有不少国内外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年轻人,他看着新人从青涩成长到熟练掌握摄影造型技巧、将之运用到艺术创作中,“把画面的影像体系组织好,更好地为导演要表达的故事服务”——这就是摄影师的工作。

1985年,赵小丁考入北京电影学院。毕业前,机缘巧合参与了陈国星导演的电影《山魂霹雳》(1989)。那时大家都年轻,“有一些更新的观念,也有在创作上的锐气。”

赵小丁的职业摄影师之路由此开启。从他的作品列表可以一窥中国电影二十多年的风貌。2000-2010年,他掌镜了若干商业大片;最近几年,他与冯小刚四度合作,担任电影《只有芸知道》《抓特务》、电视剧《北辙南辕》《回响》的摄影指导;他最为人知的身份是张艺谋的“御用摄影师”,两人合作了18次,最近一部是2024年春节档影片《第二十条》。

三十来岁时,有五六年时间,赵小丁离开了电影圈,拍了很多广告。2000年,导演张艺谋为申奥宣传片物色人选,从广告摄影里找人,其中有赵小丁。合作完《新北京,新奥运》,赵小丁顺理成章,成为《英雄》(2002)的摄影师,回到电影行业。

这对默契拍档一同经历了视觉风格的几度转变:从重视极度夺目、色彩造型丰富的武侠大片,到《山楂树之恋》(2010)《归来》(2014)这样的年代戏,到《影》(2018)如水墨卷轴;《悬崖之上》(2021)的故事发生在永远下雪的哈尔滨,《一秒钟》(2020)的背景是沙漠和戈壁;《狙击手》(2022)拍一群抗美援朝士兵的冷枪冷炮,多用近景、特写,冷峻写实;《第二十条》讲述县级市基层检察官的故事,张艺谋提出“镜头不夸张,视觉不抢戏”。

《影》(2018)

“我们过去的电影创作用过浓重的大色块;像《影》用了接近黑白色调呈现水墨风格。到《第二十条》,又是特别接地气、特别生活。这其实都是配合着导演,呈现故事。”赵小丁说。

赵小丁凭借《十面埋伏》(2004)获得了第39届美国国家影评人协会奖最佳摄影,并提名第7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摄影;《狙击手》和《悬崖之上》又让他连续两届获得金鸡奖最佳摄影。

赵小丁用足球比赛中的裁判来打比方,“你看足球赛,如果裁判员抢戏、成主角,这一定不是好的比赛。”怎么才是一个好裁判?“让比赛流畅地进行,裁判的存在感越低,证明你的工作越杰出。”摄影师同理,好的摄影师“有时会藏在后边,但有时候为了配合故事的需要,又会把造型手段用到极致”。

从2017年起,他成为奥斯卡奖的评委,每年要定时大量看片、投票。“我们看片子,也是不断地学习同行。摄影这个活儿没有止境,不要给自己设置一个天花板;而是说,每部电影里,都有去提升、去进行创作的可能性。”

他最近看了热映的“商业大爽片”《F1:狂飙飞车》。“F1赛车时速三百多公里,我们如果用一个长焦镜头,用直升机在侧面跟着一个高速运动的被摄物体,怎么能表现它运动得很快?”赵小丁兴致勃勃地分析,背景的参照物很重要。参照物运动越快,越能渲染主体的节奏感和速度感。“它给人带来肾上腺素的(飙升),给人视听感染,在这几年的影视作品里,我觉得《F1》是做得特别突出的。”“拍摄被摄物体运动的节奏,可以参与到我们的艺术创作中,作为造型元素特别重要的武器存在。”

赵小丁在过往采访中说过,对他来说,摄影没有突然开窍的瞬间,一招一式,都是慢慢积累而来,一部部片子拍下来,让他可以应对不同题材、场景、处理方式。

学摄影前,赵小丁当过速滑运动员,韧带受伤后,他一度改做体育科研工作,在队里给其他运动员的日常训练拍照、摄制比赛录像的过程中,他琢磨出了动态拍摄的一些技巧。

成为资深影人后,赵小丁给年轻人上课也常说,摄影师要培养兴趣爱好,比如喜欢听音乐,就从音乐不同的旋律、调性中学习节奏感,可以运用到拍摄中。

“摄影工作就是技术加艺术,要有好的艺术表达,要把技术环节处理好;做脑力劳动,还得有很好的体力。”赵小丁总结。

如今,赵小丁常年保持工作,保持训练,像运动员保持肌肉紧张。“只要做这个职业一天,这些东西都不能丢。”

《英雄》(2002)

以下是赵小丁与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的对话:

“带有某种寓意在里边”

南方人物周刊:拍《第二十条》,对你来说,有挑战性、趣味性的地方是什么?

赵小丁:当然有挑战,《第二十条》摄影的表达或者摄影的造型呈现,关键词就是两个字——朴实。越朴实,摄影师越不会跳到这个表面。它看上去平平常常,但是不等于自然主义的创作。

我们摄影机的芯片,虽然现在记录亮部暗部的所谓的宽容度、感光度已经大大超过了胶片,但是它跟我们人的眼睛(看到的不一样),要说拍摄就用纯自然光,什么光都不打,那不行,因为太阳照射到房间里边,高光和暗部反差非常大,要用灯做一些平衡来模仿成我们眼睛看到的景象。摄影器材有技术条件的限制,所以看上去自然的东西,要用我们的方式去还原和呈现,是做了一些艺术处理的。

我给你举个例子,伊朗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《一次别离》,那个片子非常生活,我看了导演的创作花絮,现场背景里街道上走的人,都是有组织的,但是它极其自然,是艺术家用自己的工作还原出来的。《第二十条》也是这样。

另外,这几年我们导演希望演员的表演能有很多即兴,我们尽可能要多机位拍摄。在光线质量不下降的前提下,多机位拍摄是有挑战的,单机拍符合一个朝向的空间关系、明暗层次;但是要在类似180度的对面拍,过去传统是这边拍完了,再拍反打。但很多感性的演员,可能瞬间即逝的感觉,某一条有,下一条就没了,那怎么办?最多的时候我们现场有十台八台的摄影机。

我们现在的新光源都特别小型化,随着照明器材的进步,轻型化的LED灯已经90%替代了传统的灯。很多灯可以变成灯管,放在窗户上、墙边、房顶上、角落里,模拟天光的散射光照。这是器材进步带来的可能性,不再像以前灯架放在地面上,(多机位)容易穿帮。

这是个挺专业的事,但是观众可以知道,这种方法带来的好处和便利是什么?当演员的台词都提前准备得很好,搭戏配合也都做得很好的时候,因为有多个摄影机,在不同的角度、在同样的角度有不同的景别,有的时候一条下来,剪辑素材就足够了。往往来这么几遍,就能把最好、最自然的表演精华(记录下来)。

演员也很舒服,我们用新光源拍的时候,不像过去传统的灯打得亮亮的,现场温度很高,胶片时代摄影机转起来还有咔的响声,对演员都是干扰。演员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边,表演也会变得更加松弛和自然。

《一秒钟》(2020)

南方人物周刊:《悬崖之上》最重要的视觉符号是“雪一直下”;到最后的戏份,你则明确提出了“别再下雪”的建议,也得到导演的肯定。背后的美学思维是什么?

赵小丁:这个故事发生在哈尔滨,片头,执行任务的这些特工从苏联的一架飞机上被空投到密林当中,分两个组完成任务。希望全片都在下雪是艺谋导演提出来的,前面拍《影》的时候,他希望几乎全片都在下雨。冰雪世界自带美感,与此同时,还给我们带来寒冷这一物理感受,在这样一种氛围当中,观众会自然而然地进入到这种特定的情境中,这也是我们常说的所谓沉浸感。

结尾,于和伟和刘浩存有一场戏,他说,我们行动的代号就是“黎明”。那我们要给观众一些提示。黎明是天蒙蒙亮了以后的鱼肚白,天光稍微地冒出来。作为“黎明”的延展,反法西斯战争到了要胜利的那一天,所以我有一个思路,(到结尾)不再是那种阴天飘着雪花的氛围了。阳光的出现,带有某种寓意在里边。

南方人物周刊:除了雪的元素,做这部片子的时候,你在创作上有什么感觉特别爽的尝试?

赵小丁:开篇,几个演员从飞机的客舱往下纵身一跃,伞没开之前,我们用了主观镜头,(拍出来是)360度地在天空中自由旋转,完了以后伞开了,刘浩存演的人物,伞被挂在树上,(我们的镜头)也是为了给观众营造一种代入感。

我们之前还做了很多的测试,一种方法是把GoPro、Action那样的小机器搁在一个纸盒里边,掏一个洞,小型摄影机能看到外边。我们把纸盒用无人机吊到高空,然后松开,小型摄影机自由落体,有的时候它会翻转,完了往下俯冲。我还用了一些倒拍正放的方法,通过剪接,给观众(降落的)代入感,挺好玩。

雪的营造,一方面是真雪,还有一部分是我们的人工造雪,两者结合起来,几乎分不出来了。我们提前都做了很多测试,包括雪花的飘落,摄影机怎么样记录它,让它看上去真实、有质感,又非常立体,要让观众看清楚。

南方人物周刊:《狙击手》和《悬崖之上》都是在北方、在雪地中,但又不一样。

赵小丁:《狙击手》和《悬崖之上》虽然都是在北方的冰雪世界里,但是《狙击手》没有飘雪花的氛围。那是发生在一天多一点的时间里的故事,志愿军要狙击美军,阻拦对方对阵地的进攻。

故事发生在朝鲜,纬度很靠北,跟丹东白山接得很近,所以我们在白山拍的。有一些无人机俯拍的画面,在盖着皑皑白雪的地面上,炮弹形成的炮弹坑像一朵一朵绽放的花,这种图案营造了战争的画面感。

(电影主色调就是)黑白灰,加上我们战士军装的颜色黄绿色,演员的肤色,还有受伤了以后鲜血的颜色,其他的颜色几乎没有了。这构成了奇特的画面感,也是故事展开的环境氛围。

南方人物周刊:对于《狙击手》的影像节奏,你在创作上有什么想要分享的?

赵小丁:我们为了突出狙击手的枪法,做了比较特别的镜头,摄影机是跟着子弹的飞行轨迹一直朝着敌人的方向飞过去,这是现场的拍摄与后期的电脑视效配合完成的。这种节奏最早在《十面埋伏》的时候做过,我们的镜头跟着弓箭和飞刀,也有这样的运动感。

摄影有的时候能给观众带来一种肾上腺素瞬间的分泌、生理上的快感,我觉得,我们摄影师要结合着故事的表达,在技术手段上呈现,在一个大的范畴里边进行艺术创作。观众在电影院大银幕上,会获得跟拿着手机完全不一样的沉浸感。

南方人物周刊:《一秒钟》的视觉风格给我两种感觉,在沙漠戈壁,非常残酷荒凉;而从巷子到放电影的礼堂,在银幕之后,又是温馨的。

赵小丁:这个故事是在沙漠里边拍的。艺谋导演当时一再跟我说,咱们这次拍这沙漠,不要拍太美。其实沙漠那环境,只要太阳的角度一低,沙漠一有阴影,自然而然就好看。但是故事发生在那样一个年代,不是夕阳西下,大漠孤烟直。电影是有对时代的批判性在里边的。

只有一场戏是偏黄昏拍的:刘闺女和张九声坐在沙梁上,互相倾诉,成了忘年交;除了那场戏,我们都尽量在中午顶光的时候拍,沙漠的阴影和明暗关系是最没有表现力的。其实是我们有意识回避,不想拍太美。我们后期在调色的时候,也是尽量把反差搞得大一点,让那种质感和那个环境,更粗粝一点。

(至于室内场景,)艺谋导演在很多场合都说过,《一秒钟》就是给电影的一封情书。时代留给我们这代人的记忆是什么?用胶片摄影机进行创作,年龄再大一点的经历了“文革”,在露天电影院看一场电影,是人在精神层面上的特别大的满足。我们拍《一秒钟》拍了很多那样的镜头,胶片脏了,人们拿床单兜着,去清洁,小心翼翼地擦干,特别神圣。电影《英雄儿女》最终能放出来,那一下,全场就是瞬间安静下来,那有几分魔幻的色彩,但是特别真实。

《悬崖之上》(2021)

从电影到广告,再回到电影

南方人物周刊:你以前简单地讲过,不当运动员以后,因为比较喜欢摄影,就报考了电影学院;与陈国星导演这样“文革”后第一批电影学院出来的主创合作,大家都年轻,那次合作给你带来了些什么?

赵小丁:我整个艺术创作的道路,相对来说算是比较顺,要进入毕业实习期的时候,我一个朋友、长影厂的一个老演员介绍我认识陈国星导演。陈国星导演跟艺谋他们同届,比我们早七届,刚刚到了能独立进行艺术创作的位置上。恰好陈国星要拍独立做导演的第一部电影,以铁路工人在京广铁路大瑶山那一段打一个14公里多的隧道为题材。

陈国星导演在现在中影集团的前身,当时叫北京电影制片厂。北影厂里有一个摄影车间,其中有很多有经验的老摄影师,但是他想要一个年轻的摄影。那时候的体制是不允许的,北影厂给配了一个老摄影师,我跟老摄影师合作。

也比较巧,老摄影师老杨比较恋家,我们拍胶片大概两天到三天,底片必须要送回到北京冲洗,老杨负责拿胶片去送北京,这样就能回家,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把现场拍摄大胆地交给年轻人了。我跟陈国星导演在现场交流,大家胆子也大,片子拍完以后口碑还不错,摄影什么的受到当时北影厂领导的表扬。厂里边领导一看,年轻人是ok的,是要给他们机会的。其他一些年轻摄影师也尽快地独立进行创作了。拍这个片还起了这么个效果。

从那部戏开始,我就一直没有停,毕业一下子拍了五六部电影,都是商业片。完了我就断了五六年,没怎么拍电影,我就拍广告。

南方人物周刊:离开电影圈去拍广告,后来又回到电影行业,心态上是怎么转换过来的?

赵小丁:我那时候停下来拍广告,从商业回报来说,它比拍电影丰厚得多。尤其一些大的企业,愿意在广告上面投入很大的资金成本。我们用最好的设备,还有条件进行一些艺术创作;电影因为受资金、成本的限制,可能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去实验。有时候想做出一些感觉,要花点时间,花点钱。

很快我们这一组人在广告圈干到了顶尖的位置,也恰巧,艺谋导演那时候要拍申办奥运的宣传片,当时他特别清楚,他定位这个宣传片就是城市的大广告,要把自己的城市推销出去。他说的一点没错。

艺谋导演没有从他拍电影的同学里找,而是从广告圈找了一些比较优秀的人,成立三个组分头去拍,后来把这三个组的素材重新又剪了一下。我们到莫斯科的申办现场,每个申办国都要放自己的宣传片。对于有些犹豫不定的奥委会委员,宣传片的感染力起了很关键的作用。

紧跟着,艺谋导演要拍《英雄》,香港的江志强老板开创了我们的大片制作(先河)——大投资,大明星。《英雄》在放映的时候成了话题,当年《英雄》的票房是2.5亿,还没包括海外放映的票房(注:《英雄》国内票房2.5亿元,是2002年华语电影票房冠军,这个成绩维持了四年,直到被票房2.91亿元的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取代)。尽管围绕它有很多争议,但它确实是一个现象级的电影,就是那个契机,我又回到电影的创作当中。

《第二十条》(2024)

南方人物周刊:拍广告的经历给你后来做电影摄影带来了什么帮助?

赵小丁: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是电视商业广告发展的最高峰。后来把广告的美学特征跟电影不一样,是需要在30秒、15秒内有一个很好的主题表达。有过一个试验,电视上放广告片的时候,婴儿会被广告的色彩、音乐、非常快的剪接节奏吸引。广告呈现的长度,就决定了它的美学特征要特别强烈,才能在短时间内给人记忆。那时候还比较流行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是音乐MV,它的视觉表达也比较超前。对于我们摄影、美术这些技术环节的创作者来说,这两种创作,对我们未来的电影创作,都有技巧、手段层面的铺垫、储备作用。

我大量拍广告那些年,确实在技巧上重新积累了一下,广告创作的一些手段、心得用到了艺谋导演的《英雄》里。有很多段落,像九寨沟的湖面,甄子丹跟李连杰在棋馆里边的打斗,弹琴的老者,屋檐下滴水的氛围,其实都是广告美学的呈现。

南方人物周刊:到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,包括你在内的主创,应该也做了很多大胆的美学表达,一些创作上的颠覆性的决定。

赵小丁:《黄金甲》是2006年拍的,那时候艺谋导演已经接了奥运开幕式的任务,我们一边拍电影,拍一天,收工了,他有一个奥组委开幕式团队,还等着他开奥运会的那个会,奥组委的人都困了,他还精神着。

《黄金甲》是根据《雷雨》改的,又在很大程度上做了一些艺术加工。艺谋导演也希望这个电影在视觉上能保持像《英雄》《十面埋伏》这些中国武侠片的一些特质。武侠电影是中国电影能出到海外、进入主流院线的类型片中独特的一支。电影里的颜色,当时我们选的是最高贵的、皇家用的金色,还有黑色。宫殿里那些柱子我用的玻璃钢,想模仿古代的琉璃里边带有一点光泽的东西。这是色彩构成。在横店一比一建设的故宫太和殿,铺满了菊花,这些都是营造出来的比较震撼的视觉造型上的东西。

《无尽之旅》(2025)

“每一部都像第一次拍电影一样”

南方人物周刊:除了与张艺谋导演合作《英雄》《十面埋伏》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以外,你还出任了另外一些电影的摄影师,包括《长江七号》《苏乞儿》《刺陵》《决战刹马镇》等商业大片。由于种种原因,现在在电影院里很难看到这样的作品了。你觉得中国的商业片创作环境在这二十多年里,发生了怎样的变化?

赵小丁:现在的投资方、影视公司,首先想的是投入多少钱,将来票房能不能回本。

电影学院的老师第一堂课就会问学生,电影是什么?有人说电影是工业,有的说电影是艺术,还有说电影是商品。电影是多重属性的,这些属性它都有。但是现在我们以票房论英雄,哪个导演能卖钱,能卖回多少钱,那投资方就会酌情看,下一部投入多少安全的成本,还能挣钱。也有方方面面的原因,没有碰上特别合适的题材,确实这两年特别视觉化的大片好像比较少。但是我觉得,未来几年,如果有合适的题材,肯定还是会有这样的电影。

大家之所以花五六十块甚至更贵一点的钱去到小黑屋子里,静下来,看银幕上的影像,是带有很浓重的仪式感的。你在家歪在沙发上,亮着灯,看手机看电视,其实都能看,但是我相信只要有《奥本海默》《沙丘》这样的大片存在,很多观众还是要走进电影院的。

这点我是很乐观的,接下来我们还会给观众呈现穷极视听也好、或者说是能满足感官需求也好,有这样一些美学特征的电影。这应该是会有的,没问题,我觉得就这三年,能出现带着强烈氛围感的、不同凡响的画面造型和影像呈现的电影,把大家的热情再带动起来,让大家走进电影院。

南方人物周刊:拍《影》之后,你接受《美国电影摄影师》杂志采访,被问起在执导了电影(指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)以后再做摄影指导、与导演的合作关系有什么改变,你说做导演的经历改变了你的思维模式,让你更深入理解导演是如何依靠摄影指导来完成叙事的——当导演对你做摄影师有什么理念上思维上的帮助?

赵小丁:最简单说吧,做导演与做摄影师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。做摄影师到现场,首先就是想今天有五场戏,几场室内几场室外,有日景有夜景——所有的思考都是在这些场景、气氛、光什么的,怎么样能更好地与叙事结合。做导演的话,到现场要跟演员沟通,看演员怎么把角色更好地诠释出来。

两种经历都有的话,就能更好地换位。为什么有的时候摄影师跟导演在争执?有的摄影师不太会换位思考,会很执着,或者说有点任性,非得要坚持自己的一个感觉。那这是这个故事最好的表达方式吗?还是可能太过于是摄影师个人化的表达了?要换位,(各种因素)都要考虑,那最终就能选择出一个最正确的方式,或者说最接近正确、最合理的方式来进行现场创作。

南方人物周刊:目前阶段,什么样的导演、什么样的项目能够打动你?

赵小丁:我是这样,这两年除了跟艺谋导演、冯小刚导演合作比较多,我跟新导演合作也多。我是希望能给他们起到一些助力的作用。有些新导演说,赵老师,你在这儿,我就觉得挺踏实的。我一听这话,觉得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。我将来也会多做这种事。

电影我拍的也不少,数字上我没有统计,但是只要接下项目,其实每一部我都是充满热情的。就跟一个好的演员一样,不会重复,即使是第二次演一个警察,跟第一次塑造警察也一定是有很多不同的。我们都是以这样的状态,像第一次拍电影一样,对电影始终怀有敬畏之心。

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张宇欣

责编 杨静茹